87、沙洲凉夜君心我心_人间无魂(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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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沙洲凉夜君心我心

  平阳城的雪比江南的更凛冽,寒气更呛人。

  街市的繁华热闹却不因这一场纷纷的大雪而减损半分,叫卖声、嬉笑声依旧在欢跃。

  仿佛纸醉金迷是这个城市永远的旋律,连雪都如此奢华。

  道路上的积雪在清晨被清至两侧,新铺的雪又被来往行色匆匆的马车反复碾出辙迹。

  其中一道来自于林泓的马车。

  低奢的马车一路颠簸驶向林府,帘子在寒风中晃荡着。车夫裹着厚厚的衣服也被冻得不行,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喝一杯暖暖的酒。

  林泓捧着手炉,拉紧了自己的雪白大氅,缩在风吹不到的角落里,跟着马车一起颠簸,昏昏欲睡。

  到家时,鼻尖都冻红了。

  林泓受到了全府上上下下最热烈的欢迎。

  “娘,几个月不见您还是风华不减”林泓觉得回家真好,“爹嗯,你也不赖”

  林逐年“”

  杜琇拉着自己几月不见的小儿子看了又看,想念得不行,寒暄数遍。

  看他冻得脸和手都是冰的,顿时心疼。

  林逐年都要吃醋了,“他出去玩得家都不记得了,你还心疼他呢看给惯的”

  杜琇瞪了他一眼,“不是你怀胎十月生的你不知道心疼”

  有人撑腰就是爽,林泓道“我明明写了信的”

  杜琇又问到了在江南的林越,说来唏嘘不已。

  “娘您放心,哥好得很呢,风生水起的。”林泓道。

  可不吗,那日林越给他送行还中气十足地把他数落了一遍,说他离家太久。

  晚餐极其丰盛,鸡鸭鱼肉一应俱全,京城的特色菜也一个不少,全是家乡的味道。

  林泓都要撑死了,杜琇还在朝他碗里夹菜,“多吃点,看给瘦的。”

  林逐年把自己的碗递过来,咳了一声。

  杜琇看了他一眼,继续给林泓夹菜。

  林逐年“”

  饭后,林泓抱着手炉坐在屋内看着后院的雪。手边生着一个小火盆,案几上是他最爱的玉叶毛尖,茶香四溢。

  庭院别致,屋顶积了雪,模糊了瓦片的纹理,深色的漆木和白雪辉映。

  池塘结满薄冰,假山和树木在雪里白了头。

  梅花凌霜傲雪,开得正盛。

  雪花依旧悠闲地飘落,给整个景色罩上朦胧的美。

  林泓望着雪景出神,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

  而一闲下来,脑子里就是思绪万千

  杜琇在他旁边坐下。

  她的婢女机灵地给她倒了一杯茶。

  “娘。”林泓把手炉递给她。

  “泉儿有什么心事”杜琇端起茶来呷了一口。

  “没有”林泓道,“只是坐车累了。”

  杜琇没有说话,接过婢女递给她的刺绣继续捯饬起来,就陪林泓坐着。

  落雪无声,周围静得只能听见火盆里噼里啪啦的声音。

  “娘,”林泓唤她。

  “嗯”杜琇继续缝着手里的东西,冲他扬了扬眉,示意他说下去。

  林泓却挥退了周围的仆人。

  杜琇笑了笑,继续专注自己的刺绣。

  “大雪过后就是春闱注1了,我爹肯定又要唠叨我我不想当官。”

  林泓看向她,心里忐忑不安,向她坦白了,“我开了几家镖局,有一年多了,这次去江南也是为了经营镖局。”

  “嗯。”杜琇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刺绣。

  林泓愣住了,“嗯您这是同意了”

  “什么同不同意”杜琇看向他,“你不是在跟我汇报你的情况吗”

  林泓不置可否。

  “泉儿啊,你也长大了,该自己做决定了,做了决定知会娘一声就行了,不需要问我同不同意。”杜琇道。

  “可是爹想我做官”林泓叹道。

  杜琇笑开了,“你娘当年可是敢跟你爹私奔的人,你要是没这脾气就不是我杜琇的儿子。”

  林泓冻红的鼻子都酸了,最支持他的人向来都是他娘了。

  林泓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万古川的身影,他愣了一下娘真的万事都可以支持他吗那如果是断袖之癖呢

  “泉儿还有什么心事吗”杜琇看他脸色不好,停下了手中的针线。

  “没没有。”

  “嘿林清泉你果然在这里我听说你回来了,去你家找你不在,我想你肯定在这。果不其然”顾云树痞帅的脸上挂着个笑,显得他更加玩世不恭了。

  他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递给身旁的小二,赏了些碎银子,走进了林泓的包厢。

  雪夜里的酒楼生意并不太好,倒是清净得很。

  林泓有些醉了,脸颊和鼻尖都是微红,眼神迷离。

  顾云树好久没见到他了,看得心头一紧,“在江南玩得如何我本来想去寻你的,结果我爹不放我走,让我张罗这边的生意。”

  “挺好”林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挺好”顾云树看了看桌上垒起来的空酒壶,问他,“那你这是怎么了来这一个人喝闷酒。”

  “你近来可好”林泓端着酒杯,冲他扬眉。

  “我好得很,你别跟我岔开话题啊,我告诉你”顾云树把他的酒抢下来,看着他泛着水光的淡粉色嘴唇,忍不住舔了一下自己的唇,手松了松衣领。

  “你是怎么发现你不喜欢女人的”林泓醉醺醺的,看着他,问得毫无顾忌。

  “干嘛突然问这个”顾云树顿觉心虚,目光从他的唇上移到他的眼睛上,“你之前都没好奇过。”

  “这不就好奇了,问问。”林泓拨弄着面前喝了一半的酒壶。

  “就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而他正好不是女人呗。”顾云树道。

  林泓笑了,眉眼弯弯,眼底清泉荡开,仿佛雪夜有月明,“你喜欢谁那你还花天酒地的。”

  顾云树眯着眼睛看他,“要是他有断袖之好,我还能浪荡清韵楼找慰藉吗”

  他的话让林泓想起万古川来,刺得他心头生疼。

  顾云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一口就干了。

  林泓看向他,“那是我的酒杯。”

  “那又如何重新给你拿一个。”顾云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今天不醉不归给你接风,我请客小二上酒”

  酒过几巡,林泓更醉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断袖”林泓好奇。

  “很难看出来吗”顾云树把一个干净的酒杯放到他面前,给他满上。

  林泓撅了撅嘴,凑近满满的酒杯,抿了一口,“怎么看”

  “你不都说了吗”顾云树道,“喜欢女人呗。”

  “什么意思”林泓喝得迷迷糊糊的,“意思是还喜欢女人就不会是断袖了”

  顾云树也醉了,笑起来,“我认识的又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的,最后都和女人成亲了。”

  “那你呢”林泓醉得趴在桌上。

  “我”顾云树看向他,“你也不是没看过我在群玉楼是什么样的手都不想动更别说下嘴了”

  林泓想了想,“走,去群玉楼。”

  顾云树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现在不是不去了吗”

  “去找姐姐们帮个忙。”林泓笑得醉醺醺的。

  顾云树看着他,瞪大了眼睛,“什么忙我帮你不行吗”

  林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算了吧”

  顾云树“”

  “天啦是林公子”

  “林公子”

  “林公子来了”

  “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啊,小女子好生想念”

  “”

  林泓醉得东倒西歪,被香粉的味道呛得咳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笑了一下,“请姐姐帮个忙”

  “到底帮什么”顾云树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公子,你是认真的吗”女子身姿纤细窈窕,在这暖和的屋内只穿着薄薄的纱衣。眉如远山,眼似秋波,白皙的脸上飞红,怯生生地看着面前俊美无双的少年,“您不是从来不”

  林泓醉得神智不清,被香味薰得有些头疼,胡乱点了点头。

  厢房里轻纱密布,摆设精美,烛火昏暗,香味带着意乱情迷的意味

  女子笑容醉人,两只玉手想攀上林泓的肩头,林泓条件反射退了一步。

  女子最擅长对付这样的情况了,她并不觉得碰壁,反而笑了一声,“林公子怕什么”声音像是在蛊惑人心。

  她上前一步,曼妙的身姿像蛇一样贴上了林泓,香味更近了。

  女子红唇边带着笑意慢慢凑近他的唇。

  林泓浆糊一样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客栈里自己醉酒后倒在床上,拽着万古川的领子吻他的模糊片段

  到底吻上没有

  为什么

  希望吻上了。

  林泓突然推开了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女子。

  女子又笑了起来,声音像冰泉潺潺,“公子当真是纯情呀。”

  她一双眼睛含笑注视着林泓,挑逗的意味十足。两只手指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抬手抹到了林泓的唇上,一抹胭脂留在了上面。

  林泓一怔,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待不下去了,他待不下去了,果然如此吗

  他要走了。

  林泓朝门口走去,觉得自己醉得离谱,眼前的景象变得很模糊,连女子在后面叫他的声音都变得渺远

  林泓推开了房门,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他险些撞上这个胸膛,抬眸一看,俊得他两眼发黑,心下一片诧异,醉得口齿都不清楚了,更别说思考。

  “你怎么在这”

  胭脂水粉和着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万古川的目光落在他嘴唇的红色胭脂上,低沉的声音带上了危险的意味,“在哪”

  “恩”林泓脑子绕不过来了,眼睛不自觉躲闪开,“什么在哪”

  一只手钳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林泓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他的感官被酒精麻痹了,他看不出那双眼睛里压抑的怒意。

  “干什么去了”万古川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唇上,那一抹胭脂太碍眼了。

  林泓觉得自己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喝酒去了。”

  放在他下巴上的大拇指滑到了他的唇上。

  林泓心下一怔。

  温热的指腹用力抹过。

  下巴上的力道一松,万古川转身走了。

  随着他走开,林泓这才发现周围不再是群玉楼了,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明月如霜,举手可摘。

  他脑子里一片浆糊,这是在梦里吗

  林泓看着万古川的背影,心下莫来由一阵难过,鼻子都酸了,迈脚跟在他的身后。

  没走几步,万古川就停下了,林泓也停下,不知什么情况。

  他听见万古川叹息了一声,酒精让他变得木讷,他听不出这一声叹息有多么无奈,多么痛心

  万古川转过身又朝他走来,一边走一边解着自己的羊毛大氅。

  沙漠的夜风刺骨,林泓方才在室内根本没带大氅,现在,整个人单薄地立在那里。

  万古川站在他面前,把大氅绕到他背后,披在他肩头,拉过领上的绳索,一拢。

  大氅有些厚重,林泓本就因醉酒脚有些发软,被拢得脚下不稳,差点跌进万古川怀里。

  万古川垂眸,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系着绳索。

  大氅还带着万古川身上的温度,林泓抬眸看他,突然就想起了天驷雪山上他也是这样给自己解开大氅上缠绕的绳结

  林泓的目光落在他如刻的薄唇上,很想吻上去

  心下顿时一阵难过,脱口而出,“你不要生气,我不去了。”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软。

  万古川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他。

  林泓蹙眉,脸颊泛着醉酒的薄红,月光在他的眼底荡漾。

  “为什么”万古川扬起一边眉。

  “因为你不想我去。”

  “为什么”万古川有些希冀。

  “因为你生气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想我去。”

  “”

  “我为什么不想你去,为什么生气”万古川问他。

  “因为”林泓皱着眉用他醉酒的脑袋想了又想,想不出来,有些气恼,“不知道”

  万古川“”

  远处的沙丘在风里轻轻鸣响,漫天的繁星在黑色的夜幕上清晰又明了。

  “因为”万古川垂眸注视着他,“我希望你只属于我。”

  林泓也注视着他,突然笑开了,笑得眼波流转,粉唇皓齿,是这深夜荒凉的沙漠里最甘醇的绿洲。

  “我也希望你属于我。”

  万古川怔住了。

  夜晚的沙漠风又凉又柔。

  他知道林泓醉了,根本没明白他所表达的情感,心底却依旧波涛汹涌。

  他多希望君心同我心。

  万古川无奈,眼底荡满温柔,他低头凑近了林泓,滚烫的呼吸交缠,嘴唇几乎相碰,却在胭脂的香味里堪堪停住了。

  沙洲无垠,夜色无垠,明月皎皎。

  永恒就潜藏在远处,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注1春闱会试,是中国古代科举制度中的中央考试,因考试在春天举行,故又称为春试或春闱。应考者为各省的举人,录取者称为“贡士”,第一名称为“会元”。会试,科举考试名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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