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不见高台(3)_官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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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不见高台(3)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随着夜色落下,月上柳梢头,街面上是一刻比一刻热闹。此时的元宵节堪称最重要的节日,比元日、除夕这一对年头年尾还要更有存在感。

  当月亮升起来,灯火也就点亮了——元宵节的欢乐氛围,人群涌动算一半功劳,另外一半却得算在这盛大灯火里。所谓‘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不动声色而极写富贵,现代人都沉醉于霓虹闪烁间的目眩神迷,更不要说缺乏夜间照明的古人了。

  本朝本就有不行宵禁的传统,凡繁华处必有夜市,到了元宵灯会时更不要说了,几乎可以说处处都是夜市。而在这之中,又数内城御街最为热闹,宽阔的大街两侧全是做买卖的、作场表演的、驻足瞧看的、密密麻麻的灯架

  “饶杂碎汤,饶杂碎汤,买得熟羊肉饶杂碎汤哩!”“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十色糖、糖糜乳糕浇、香糖果子、西川乳糖、狮子糖,百色糖果皆有哩!”“羊家好羹,羊家好羹,三脆羹、金丝肚羹、百味羹、鹌鹑羹卖也!”“桂花香馅儿裹着胡桃哩,好香甜元宵!”

  “俺本是穷乡汉儿,没甚么堪夸伎艺!又不会杂技戏,好上绳踩跷;又没有好口齿,好说话唱曲。不过是赶着今日热闹,唱一个村朴朴《太平歌》儿,又说些乡里新近稀奇事,兼叫卖村里自家果子,好回乡生活”

  又有外乡卖艺的表演完毕之后要赏钱:“利地上住,旺地上行,元宵佳日,手到跟前,莫空手哩!孩儿,你且托了盘子去,看官且要赏你呢!”

  种种热闹,数也数不尽!而且随着越往御街尽头宣德门前,这种热闹越发收不住!

  宣德门近前,御街上多有□□行走,穿锦缎衣裳,插戴金珠牙翠,妆扮得粉面朱唇,或作场表演,或与人嬉笑。浮浪子弟瞧得心痒痒,便指着其中一个穿娇绿裙子的道:“那是哪家娘子儿?”

  旁边同伴笑道:“今日人多,哪里知道!”

  又一人道:“我却是认得的,那位小娘子

  是录事巷欧阳家的小掌家哩!尚未破瓜,她老娘正指望靠她大大挣一笔,轻易是不许人的!那欧阳老虔婆你纵是没见过,也是知道的来,行院妈妈制要钱。你要是去了她家,怕是难得脱身了!”

  所谓‘小掌家’,就是娼馆里老鸨的女儿。相对于娼馆里普通□□,她们往往更受栽培,生活更自由,更不用与娼馆分账。

  开头说不知道的同伴听了,笑话那浮浪子弟道:“罢了,哪里寻不到一个好娘子儿?再者,今日很不必纠缠这些。宣德门前台子早搭起来了,眼下正做歌舞,都是女乐娘子,不可错过——咱们且去看看是正经!”

  说着,一行人便往宣德门去,临到宣德门前舞台周边,奋力挤向好位置。至于这之间被人踩了鞋子、落了帽子、偷了钱贷,那就顾不得了。

  实在是对这些浮浪子弟来说,元宵节下,宣德门前的女乐表演是如同‘春晚’一样的存在。哪怕是没那么喜欢的,也要看一回,不然之后大家借此评说各个女乐,自己因为没看过,连话都搭不上,岂不糟糕!

  也就是这个时候,舞台上暖场的节目过去了,接下来的各种节目是越来越精彩的——元宵节女乐表演可比春秋大宴时的表演好看多了,因为少了很多限制,女乐们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大,不少都增加了市井新风,显得活泼生动了许多。

  等到有红妃参演的《玉楼春》上演时,正是整场表演到了高潮。

  不少人早就提前知道元宵节女乐要演《玉楼春》了,也是翘首期待的。之前也有一些杂剧班子演过《玉楼春》,其中有大户人家的家班,也有瓦子里驻场的班子,说起来不乏水准极高的!

  但大家还是最期待女乐们联袂表演!在此时,女乐们是以才艺为立身之本的,这块金字招牌立起来之后,大家总是愿意高看她们一眼。当然,除了伎艺之外,女乐的美貌能给这出美人云集的剧目增添多少光彩,也是大家议论纷纷的话题。

  一

  开始,女乐版的《玉楼春》倒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伴奏的乐工水准极高,从一开始大家就听住了。然后登场的‘张生’也扮相、歌喉都是上上等(女乐女扮男装),以至于一开口就得了一个‘碰头彩’!

  欢呼声里,破庙场景,周玉贞登场,更是叫好不绝!不得不说,扮演周玉贞的这位‘如夫人’确实美貌,也有周玉贞大家小姐的那种气质,量身定制的精美戏服穿上,袅袅娜娜地登场,仿佛是一株玉兰。观众立刻觉得这是书里的周玉贞活过来了,相当服气!

  至于楼七姐也是一样,娇俏泼辣、明艳动人,扮演她的女乐同样分毫不爽!

  “‘三美’中已有其二是上上,如今只看余春娘了!若是余春娘也有这般形容,这一出《玉楼春》便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舞台周边,有观众忍不住顶着喧闹声与身边朋友议论,这显然是原著的忠实粉丝。

  《玉楼春》中三位重要的女性角色被称作‘三美’,至于张生,虽然是当之无愧的男一号,但读这个故事的读者们基本无视他,他差不多就是个‘工具人’了周玉贞、楼七姐、余春娘三者,周、楼二人不用说了,就是余春娘,即使拿了反派剧本,那也是书里明确盖章的美人!

  书里她做了很多坏事,搞得其他主要角色焦头烂额、险象环生没错,但读者们对她也不全然是讨厌的。有点儿厌恶的同时,又禁不住被这个角色惊人的美、极致的爱恨所吸引。这就像昆曲、京剧中从来不乏用‘坏女人’做主角的剧目,大家可以从道德上批判这些人,但并不妨碍这些剧目上演的时候场场爆满。

  而且真要说起来,现实生活中找一个周玉贞,找一个楼七姐,虽然难,但仔细在女乐群体中筛一筛,还是能想到几个合适的。可余春娘,乍一看能上的有很多,然而等到斟酌时又会觉得总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事实上,一些是原著死忠粉的观众已经担心起这件事了。

  直到‘余春娘’登场

  他们总算放心了一半!

  不管怎么说,穿着红衣红裙,用金色和玄色点缀的女子美极了,而且美的纯真懵懂,又带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幽暗——红妃登场之前,观众也想象过余春娘该是什么样子,但总是影影绰绰的,不能有一个真正具体的形象。

  而现在,红妃登场了,所有人便觉得‘余春娘’就该是这样!

  至于剩下一半心,则是在《余春娘》第一支舞时被放下了。古代戏剧就是这样,既有歌,又有舞,其中重要角色还有自己的主舞场合,这一点和后世的歌舞剧如出一辙。开头红妃登场,众人满意的是扮相和气质,至于红妃的唱腔,则是保持了女乐的一贯水准,只是不能说惊艳罢了。

  而等到红妃跳属于余春娘的第一支舞,大家满意的则是伎艺了。

  当然,这个时候观众目不转睛,完全被吸引住了,是没有时间想那么多的。事实上,他们的心放下只有瞬间,很快大家的心就又悬起来了。只是此时悬心不是因为担心表演者的水准能不能复原角色,而是为了正在表演的角色本身。

  余春娘的第一支舞展现的是她的‘诞生’,教坊司的专业人士做了编舞,不过红妃拿到舞谱的时候也做了修改——这种事在教坊司是很常见的,教坊司编舞的人是专业人士不假,但女乐作为此时艺人的顶点,本身也是最专业的一小撮。

  女乐本人对舞蹈做改编,甚至直接自己编舞,这在当下司空见惯。

  红妃在编舞中增加了很多‘木偶舞’的动作‘木偶舞’其实是机械舞的一种表现形式,也就是说,属于现代舞种,说起来并不是红妃的好球区。但好在舞蹈生专攻单个领域其实是很靠后的事情,在进入专业的舞蹈学院之前,各种舞蹈都有学是很正常的。

  红妃小时候学舞,民族舞、现代舞都是有跳过的。

  而且,此时也只是增加木偶舞的动作,不必红妃奉献一场专业的‘木偶舞’,相对而言,难度也就没那么高了——红妃到底是专业的舞蹈演

  员,底子在那里,总不会差。这就像是国家队的舞蹈家们,她们表面上是民族舞大家、古典舞大家,但要他们跳个芭蕾、现代舞什么的,也能上。

  只是比不上真正专业的罢了。

  ‘木偶舞’的动作下,红妃展现的是一个傀儡渐渐鲜活的过程。一开始她的动作在众人眼里真的与木偶无异了,这是大家没有见过的舞蹈形式,但用于表现‘傀儡’这一特定事物,又是那样恰到好处!

  见惯了这类舞蹈的后世观众恐怕很难理解此时舞台下观众的激动,打比方的话,这有点儿像迈克杰克逊在演唱会上第一次用出‘太空漫步’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根本弄不清楚舞者是变了什么把戏。

  惊异激动之下,每个人都想和身边的人谈论什么,但互相看看,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大声欢呼起来。也幸亏这个时候是舞蹈时间,不然唱的时候还这样吵闹,怕是角色们的歌唱声都要听不见了。

  随着‘余春娘’作为一个傀儡,慢慢化人,木偶舞才慢慢转向普通舞蹈。但红妃的舞蹈中依旧会在关节摆动之间带有一点儿木偶舞的要素,如此看似寻常,却让人始终记得她是傀儡人偶化身。

  余春娘在整出《玉楼春》中有三次重要的表现机会,一是一开始登场,此时还有一支主舞相配。二是迅速黑化那一场,这一场主要是唱,舞蹈部分则是以身段为主,并没有专门的舞蹈。三则是最后被焚烧那一场,这一场原本的脚本中是很‘草率’的。

  ‘张生’会将一个傀儡人偶扔进火塘之中,‘余春娘’渐渐不能支撑自己,倒下就好。

  是红妃专门设计了一支舞,并且用这支舞的质量说服了教坊司的人,这才有了现在的表演。

  “你好狠心!”随着一声凄厉,眼看着傀儡人偶被扔进火塘的余春娘边唱边舞,唱的是张生狠心,以及自己的内心活动。而随着唱而来的是明显过于夸张的舞蹈,这种舞蹈是用于表现人物的癫狂的。

  就像京剧中也有一些‘疯女人

  ’角色,他们的舞蹈也很显夸张,一向是京剧舞蹈中的高难度。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红妃惊人的功底了,哪怕是这样的舞蹈动作,她也能坚持歌声平稳不乱。事实上,她有这样表现时,舞台下的观众已经忍不住抚掌呼彩了!

  而等到歌唱声渐消,就是纯粹的舞蹈了,这个时候舞蹈越发狂乱。不只是表现人物癫狂入魔,也是表现傀儡木偶燃烧起来,已经不成样子了——在这样的舞蹈中,红妃头上唯一的饰物金冠已经甩脱了,然后就是发髻也松散开来。

  红妃是真有一头好头发的,顺顺滑滑、厚密漆黑,本就比别人的发髻更容易散开。

  头发散开来,衣襟也有些乱了,这当然是狼狈的,但也是美的惊人的凡是极致的都是美的,丑到极致,在审美上也是一种特殊的‘美’。更不要说此时红妃这样了,她的情爱已然炽烈如鸩酒,见血封喉;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须臾消散。

  她有点儿像火,又有点儿像冰。火温暖而又让人不敢拥抱,冰寒冷却脆弱,当春日来临之时,哪怕是千里冰封,也会化作潺潺春水,流到遥远的地方,杳无踪迹。

  傀儡木偶用的是好木头,烧起来就很快,还有一种香味。在这样的青烟袅袅中,‘余春娘’的动作终于从癫狂转向柔缓,这是因为她凄凉而抑郁,也是因为随着本体逐渐化为飞灰,她的动作也不得不迟钝。

  这个时候,她又渐渐恢复了登场时的样子,‘木偶舞’的元素越来越多,最后是完全的木偶舞——直到一切结束,木偶一动不动。

  张生曾经带着余春娘演过一场又一场的傀儡戏,三尺的傀儡戏台上就是这样的,一切结束时,张生的手停住,牵拉余春娘的丝线静止,余春娘也就不动了。

  余春娘纵使化而成人,也依旧改变不了自己身为‘傀儡’的本质,她的喜怒哀乐其实都是在受她的主人‘张生’的操纵。她因为张生而生,最后又因为张生而死,恰如一出傀儡戏,他起手,她才登场,他若是

  错了,她也不肯对。

  最后他停手,便是一切结束——中间万般热闹,其实从不是她的事。

  最后,眼泪滴落下来,她可能是后悔的:如果,她从来只是傀儡人偶,从来没有化而成人,不用自己去想、去动,就好了。

  身为傀儡,等到她自主时,似乎什么都做不好。

  “哎呀哎呀!这可如何说啊!”等到《玉楼春》结束了,舞台上的节目也换新的了,台下却没有从红妃那一舞中走出来。台上的节目也不看了,大多在议论‘余春娘’呢!见到此情此景,候场的女乐们也是摇头。

  樊素贞都有些可怜现在正在表演的几个姐妹了,略带一点儿怜悯地对师小怜道:“这就是运道不好了,元宵节登台,却遇到这等舞乐这下,谁还看呐!”

  师小怜的朋友,不同官伎馆的胡玉京表现比樊素贞更夸张,惊疑不定地看向师小怜:“你家二姐到底是怎么长的?当初在宜春苑见她跳《胡旋舞》已是惊为天人了,我早知她是个不凡的。之后又听说她以舞蹈立足,每有新舞,必然满城议论——我倒是不怀疑这个,只是到底没亲眼再看她跳舞。”

  胡玉京也是巧了,从红妃成为女弟子起,有半年多都去了大名府。为她铺床的客人转到大名府为主官了,便招了她同去,而一去就是半年多官伎出外差,十天半个月就是极限了,再长就属于坏了规矩。

  毕竟官伎归教坊司管,经常还要她们去宫里,以及一些官方场合站台,要是都如此出外差,关键时候找不见人,岂不是教教坊司没法开展工作了。

  但‘规矩’这东西就是这样,既然存在,就肯定有被破坏的时候。一些官员或者名士,足够硬扎的,偷偷带了女乐出门,一去一年半载的,落得人说是有的,却不会因此被治罪。

  之后半年,回到京师的胡玉京又因为舟车劳顿生了一回病,如此到去年冬天才大好,像正常女乐一样各处交际、登场。也是因为这个,她

  除了当初宜春苑见过红妃表演舞蹈,此后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如今见她舞蹈,这都有些疯魔了!”‘疯魔’并不是一个褒义词,但此时胡玉京如此说,却是一种称赞。女乐是靠才艺立身的,而修炼伎艺这种事,向来有‘不疯魔,不成活’的说法。

  师小怜对此只是微微一笑,目光转到了刚刚下场,朝这边走来的红妃身上——此时此刻,不只是师小怜在看红妃,事实上,刚刚有观看《玉楼春》的女乐们都多少将目光放在了红妃身上。

  她所过之处,女乐们下意识闪开了一条通道。

  这是相当不可思议的,因为不管女乐们多光鲜亮丽,候场区也和后世后台一样,不可能做到多规整。眼下节目都表演了一半了,正是最乱的时候!预备登台的,一股脑下场的,看热闹说闲话的,急急忙忙补妆梳头的

  红妃穿过的区域无疑是人挤人的,但她一来却是畅通无阻。

  无他,只是她此时光耀如日上中天,所有人都被她震慑住了。以至于资历、地位等等女乐重视的东西,这个时候都被忘记了,下意识给她让道。即使之后大家很快会从这种状态中恢复过来,就像一部精彩的电影结束之后会对观众的心绪有影响,但很快就能平复一样影响也终究是存在的,而当时被震慑的事实也不能因此改变分毫。

  换言之,红妃做到如此‘壮举’,其难度并不会因为今夜结束而被人忽视,事实上,之后才是影响力发酵的时候。

  有些女乐已经想到此处了,用复杂的目光看她。其中既有嫉妒、酸涩,也有敬佩、惊叹。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后,这些似乎是避免不掉的。

  “今日红妃如此耀目,我不用猜也知,那等浮浪子弟、达官贵人,更按捺不住了。”樊素贞笑嘻嘻对师小怜道,然后指着宣德门城楼,以及周边可以看到舞台表演的酒楼茶坊二楼:“我可是瞧见了,红妃舞蹈时,那些人是何等痴迷!”

  樊素贞这话自然一点儿不错,事实上,朱英此

  时这也是这许多人中的一员。

  身为郑王,又是皇家格外关照的人,他自然在城楼上很好的位置观看。所以整出《玉楼春》他都得以仔细观赏,没有错过一点儿细节——他一开始并不在意这出戏,《玉楼春》再红,也就是一志异故事而已!对于他这个层次的人来说,那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消遣’。

  至于红妃要演‘余春娘’这个角色,他倒是听人说过。然而,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是这一出戏的卖点之一,毕竟眼下红妃正当红。但对于已经对红妃不爽的朱英,却是恰恰相反,他因此还有些抵触这出戏。

  但当红妃开始表演,仿佛一只木偶一样动作起来,于朱英,瞬间就不记得之前的芥蒂了。

  他也不是故意去忘记,只能说最好的表演和最坏的表演都是这样,能让人再想不起别的。

  不过真正让朱英怔然的,其实也不是红妃舞台上展现出的舞蹈伎艺。相比起普通人,朱英其实更注意到了红妃在表演中的痛苦、脆弱、迷茫、怒火——更重要的是‘不甘心’,她的‘不甘心’几乎是明摆着的了!

  肆意跃动的名为‘不甘心’的火苗,它燃烧的燃料不是别的,正是她的命运、爱恨,以及伤痕累累的资质。

  朱英几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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