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祁方焱,我我有点害怕..……_病弱小瞎子要被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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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祁方焱,我我有点害怕..……

  宋斯宁是被祁方焱给抱上车的。

  祁方焱甚至连鞋都没有顾得上换,他腿长步子大,穿着拖鞋步子依旧很快,即便是抱着宋斯宁后面的一行人都追不上他。

  车子已经停在了院子里,司机慌慌张张的下来开门,祁方焱先将宋斯宁放上车,快步从另一个车门也上了车。

  这次宋斯宁病的突然,上一秒还好好地,下一秒就忽然痛的不省人事,胡姨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准备,连轮椅都没有放到车上,忙着坐在副驾驶上给医院打电话。

  司机也才睡醒,慌乱的套着一件白衬衣,连衣服的扣子都扣错了。

  这一路上司机踩着油门狂奔向医院,可即便是这样还需要近半个小时的车程。

  宋斯宁疼的厉害,他双手按着胃腹,一会意识不清的昏了过去,一会又疼的身子颤抖,弯着腰嗓子发出痛哼,不停的变换姿势,随着车子的颠簸,他在座位上左右的晃动,头砰的一声磕到了车玻璃。

  祁方焱侧过头一直在看着他,实在没忍住,大手一揽将宋斯宁抱进了怀里。

  宋斯宁身体冰凉,肚子里也凉的厉害,他贴在祁方焱身上的那一刻像是靠到了热源,嗓子里哼了两声,脸蛋贴在祁方焱的心口的位置。

  祁方焱眉头紧锁,垂眸望着宋斯宁的脸。

  车内的灯光昏暗,宋斯宁躺在他的怀里,将他的脸照的朦朦胧胧,像是盖上了一层薄纱,连嘴角那行血迹都变得不是那么触目惊心了。

  祁方焱身体健康,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生过病,他不知道那血是从那里来的,也不愿意将事情往严重了想。

  可能是嘴巴破了,嗓子破了。

  车里面颠簸,宋斯宁下意识的朝祁方焱身上蹭了蹭,呓语了一声“冷”

  祁方焱收回了目光,将宋斯宁抱起来一些,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按住了宋斯宁的后脑,另一只手粗暴的扯掉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宋斯宁的身上,双手将宋斯宁包裹着抱在怀里。

  即便是这样祁方焱还觉得不够,他看着前方的司机,说“车开快,空调开小。”

  祁方焱说话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怒气,司机从倒车镜里怯怯的看了祁方焱一眼,祁方焱双手抱着宋斯宁,脸色阴沉的快要滴水了,比宋斯宁生气的时候还要摄人的多,司机喉结滚动了两下,立刻猛踩了一脚油门。

  路程到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宋斯宁吐了。

  他胃里难受的厉害,又晕车,即便是意识不清楚,可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想吐,他迷迷糊糊的伏在祁方焱的肩头,低声说“疼”

  祁方焱皱了皱眉头,问“哪疼”

  “胃”宋斯宁难受的哼了两声,趴在祁方焱的肩上,低声说“好难受”

  祁方焱想起来之前宋斯宁生病时教他的话,沉默了几秒,手按住了宋斯宁的胃部。

  这一摸祁方焱就知道宋斯宁有多难受了,胃部鼓鼓胀胀的,在他的掌下像是个不老实的猴子,不停的跳动搅动,每一次都能将宋斯宁折腾的喘息粗重,在他耳边轻哼出声。

  祁方焱耐着性子,一点点的给宋斯宁揉。

  胡姨坐在前面,从后视镜里向后看,看的目瞪口呆。

  她从宋斯宁十岁就开始照顾他,知道宋斯宁的性格。

  宋斯宁就像一块暖不热的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喜欢人碰,即便是胡姨已经照顾了他近十年,即便是他的亲生父母,他也很少表现出亲近。

  胡姨也不知道在保姆请假的那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变成了这样。

  祁方焱可以抱着宋斯宁,甚至知道该怎么照顾他,宋斯宁也没有抗拒的将祁方焱推开,反而温顺的贴在他身上。

  祁方焱给宋斯宁按揉了没过多久,忽然感觉宋斯宁的胃猛地收缩了一下,果然宋斯宁身子一僵,干呕了两声,胡姨立刻就反应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回身想要递给祁方焱。

  可是已经晚了,宋斯宁嗓子里呕了一下,哇的一声吐到了祁方焱的身上,而后他就开始艰难的呛咳。

  “咳咳咳咳咳咳”

  胡姨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抬眼打量着祁方焱的脸色,生怕祁方焱发了大怒,将宋斯宁给推出去。

  可谁知道祁方焱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将宋斯宁推开,他抬手轻拍着宋斯宁的后背,低下头看了看宋斯宁吐出来的东西,全是都是清水,连一个米粒都没有,最关键的是他看见了水渍里面掺杂着红色的血丝。

  祁方焱愣了一下,拽起自己的衣服查看。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在车窗外路灯的照射看的更清晰了。

  祁方焱抬起头,双眸幽深的看着胡姨,低声问“这是什么”

  胡姨也看见了祁方焱身上的东西,也愣住了,她嘴巴动了动说“是血”

  “哪里的血”

  “应该是胃出血”

  那一刻胡姨无法形容祁方焱脸上的变化,他望着胡姨,眼中的光却骤然冷厉,周围的空气都要结了冰。

  胡姨嗓子一噎,立刻解释“少爷胃不好,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他如果胃痉挛,或者没好好吃饭都会导致胃出血。”

  祁方焱又问“他今天没有吃饭”

  胡姨说“没吃。”

  “你怎么照顾他的”

  祁方焱的声音低沉,脸映在阴影里,抬起头看向胡姨的时候眼睛厉的跟一把要杀人的刀子似的。

  胡姨没由来的有些心虚,但是她一想感觉这件事情错不在她,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壮着声音说“祁少爷,是您不声不响一天一夜不回来,少爷一直在等你,担心的吃不下饭,差点都要报警了,您怎么还问别人”

  说完胡姨转过身不再说话。

  祁方焱一愣,望着胡姨的背影,手缓缓握成拳,也没有再出声。

  宋斯宁被送到了医院,胡姨早就联系好了医生等在急诊室的大门口,祁方焱将宋斯宁抱下来的那一刻,医生立刻就簇拥了过来,将宋斯宁推到了急诊室里。

  在那一通兵荒马乱中,祁方焱看着宋斯宁虚弱的躺在床上,毫无意识,任由人推来推去,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单薄的像是盖了一个纸片,连一点起伏都没有,只有那张苍白的小脸安安静静枕在枕头上。

  医生一会给他打针,一会给他检查,在各个科室里穿梭忙碌,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才安分下来。

  祁方焱从头到尾未发一言,遥遥跟在病床的后面,以至于众人甚至忘记了他的存在。

  一通的检查之后,诊断出来还是胃的问题。

  宋斯宁疼的那股劲也过了,挂上了吊针,躺在病床上沉沉的睡着了,胡姨和医生在病房外讨论宋斯宁的病况。

  祁方焱站在一旁,只听见医生说并无大碍之后,便转身进了病房。

  宋斯宁那些繁多的病症听得他心烦,他不想听。

  身上被宋斯宁吐脏了,还没来得及清理,他走进洗手间,冲了冲身上的污渍,抬眼看向镜子里的人,现在的他实在算不上体面。

  头发在慌乱中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脚踩着一双拖鞋,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甚至可以称为狼狈,但祁方焱没怎么在意,穿着一身湿衣服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漫无目的望着窗外。

  刚刚宋斯宁倒在他怀里的那个瞬间,他心脏猛地骤起紧绷感,即便是现在宋斯宁已经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那种感觉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散,令他脑中不断地回想着刚才,宋斯宁一脸苍白痛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却还是紧抓着他的衣服问他还清了,然后呢

  是啊

  他还清了,然后呢

  而后的几天,宋斯宁昏昏沉沉的发着高烧,人没有清醒过来,手上的吊瓶倒是一瓶一瓶的挂,垂着床边的手背被针扎的青紫一片。

  胡姨每天都在问医生宋斯宁的身体情况,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宋斯宁胃里面的炎症引发的高烧,炎症消下去烧也就能退了。

  到了第三天,宋斯宁的烧终于退了一些。

  他醒来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意识逐渐回笼,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他侧了侧头听见外面下着大雨,雨噼里啪啦的击打在窗户上,有些吵,除此之外他还听见了手指敲击手机的声音,应该是祁方焱在打游戏。

  “祁方焱”宋斯宁艰难的喊了一声,即便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可是说出口的声音还是又低又哑。

  手指敲击屏幕的动静一下就停了。

  祁方焱走到宋斯宁的身前,抬起头看了看吊瓶里的药,药瓶里还有一半的药,他摆弄了两下,恩了一声。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灯光昏暗,外面的雨下的很大,时不时响着雷鸣的声音,宋斯宁嘴巴动了动,声音太小了,被掩盖在雷雨声下,祁方焱没有听清,于是他单手撑着床头,朝下弯了弯身子问“你说什么”

  因为长时间的高烧,宋斯宁的嘴唇有些干,他抿着唇舌尖不自觉的润了润,再开口的时候嘴巴像是刚浸了水的樱桃般红亮。

  “我问你”宋斯宁声音虚弱,问“你那天说,你还清了债,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在宋斯宁醒来之后,问的第一个问题还是这个。

  宋斯宁其实心里清楚,这么久了祁方焱留在宋家,留在他的身边,纯粹是因为当初他那一次生病,将过错怪罪在祁方焱的身上,祁方焱出于道德感无法拒绝他。

  又可能这些都没有,只是因为祁方焱现在懒得和他计较了。

  这么多天祁方焱就像是一座火山,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相处的时候看起来相安无事,但是一旦祁方焱真的想走,宋斯宁拦不住。

  至于那句还清了,更像是在斩断他们之间本来就微不可见的联系,这让宋斯宁快崩碎了的神经彻底的破裂。

  即便这几日宋斯宁在昏睡中,依旧断断续续的梦见那日的情景。

  有的时是他闯进卧室,看见祁方焱坐在他的书桌前,正在翻看他的画本,而后祁方焱转过头,望着他的眼睛无比的陌生,有厌恶有唾弃,甚至还带着恨。

  他想要解释,却在那种目光下感觉自己被一刀刀的凌迟一般,痛的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还有的时候是他一睁开眼睛,发现祁方焱不见了,他问遍了所有认识祁方焱的人,每一个人都见到他都避如蛇蝎一般,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还有还有

  很多很多

  每一个梦都足以让宋斯宁浑身发冷,挣扎的想要从梦中惊醒,却又沉沉的坠入下一个折磨他的梦境。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溺在了深海里,拼命的向上游,正要破海而出的时候,忽然出现一双大手拉住他的脚踝,将他再次拽回万丈深渊。

  很久没有听见祁方焱的回答,宋斯宁心里的不安,固执的追问“祁方焱,然后呢”

  祁方焱望着宋斯宁苍白如纸的脸,喉结滚动了两下,直起身子说“欠债还钱,没什么然后。”

  “没什么然后”这句话的理解有两种,可以是单纯的还钱,其他的事情不做改变,祁方焱还愿意留在宋家。

  还有一种是指他和宋斯宁之间,没什么然后。

  宋斯宁想要追问,问一问祁方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又怕听见的话不是他想要的,毕竟祁方焱总是这样戳他的心。

  于是宋斯宁沉默了一会,说“祁方焱,我又生病了。”

  祁方焱说“我知道。”

  “因为你。”宋斯宁躺在床上,朝着祁方焱的方向微侧着头,额间的碎发耷拉在额间,衬得他脸颊柔软,脖颈清瘦。

  这句话宋斯宁说的声音轻,带着些微不可察的委屈和埋怨,说完这句话他抿着了唇,打算等着祁方焱反问他的时候,他再告诉他为什么是因为他。

  可是祁方焱却没有问,而是再次恩了一声。

  宋斯宁就当祁方焱是认了,他喉结动了动,又说“在我身体好之前,你不能走。”

  说完这句话,宋斯宁都觉得自己不讲道理,他这个身体跟堆破烂一样,风吹一下都能散架了,他却一次次拿这个理由想要困住祁方焱,好像是在碰瓷,烦不胜烦。

  祁方焱却沉默了一会,又恩了一声。

  宋斯宁愣了一下,放在床边的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他有些不敢置信“你答应了”

  祁方焱说“不是因为我吗”

  宋斯宁抿着了嘴,心头霎时间一片柔软,他忽然有了勇气去问那件事情了。

  “祁方焱”

  “恩。”

  “你那天为什么忽然问我好不好奇你的容貌”

  这件事情一直是宋斯宁心中的一根刺,扰的他这两天都要疯了。

  手指尖勾住了被单上的一根线头,宋斯宁不自觉减弱呼吸,等着祁方焱的回答。

  祁方焱声无起伏道“前几天看了个电影,里面的瞎子都是靠摸人脸辩人,我以为你也可以。”

  宋斯宁愣愣的躺在床上,又问“那我那天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一直不接”

  祁方焱说“在车队修车,太吵了,没听见。”

  宋斯宁手上勾线头的动作停了下来,心中如释重负。

  原来是这样啊

  是他自己杞人忧天了。

  如果祁方焱真的看过那个画本,一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对他。

  他到底在多想些什么啊

  胸口的那根刺拔出了,这么多日来因为这件事情耗过的神加倍的找了上来,宋斯宁忽然感觉累极了,垂在床边的手指缓缓松开,他点了点头说“好。”没多久又闭上了眼睛陷入昏睡。

  窗外的雨声渐弱,祁方焱坐在凳子上,眉头微蹙,一动不动的看着宋斯宁。

  过了一会,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盒,走出了病房。

  楼梯间里没有开灯,窗户打开了,有些飘雨,地上湿漉漉的一大片水渍,祁方焱觉得风吹得舒服,没有将窗户合上,而是避开了地上有水的地方,靠着楼梯扶手点了一支烟。

  一支烟吸了一半的时候,走廊间忽然传来了人声。

  胡姨低声问医生“闵医生,真的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概率吗”

  祁方焱吸烟的手缓缓停住,侧过头看是胡姨和一个医生走过来,两个人一路走一路交谈。

  闵医生说“是的,我们已经给宋少爷做了全面的检查,确实是百分之三十成功概率。”

  胡姨想了想又试探着问“如果再推迟一段时间呢让他再恢复一下,这个概率会不会变的更高”

  闵医生摇了摇头“那场车祸对宋少爷造成的影响很大,加上宋少爷身体情况不稳定,百分之三十的概率已经是他恢复到了最佳状态的结果,如果再拖下去,不一定还能达到这个概率。”

  胡姨沉默着没有说话。

  最后两个人停在了宋斯宁的病房门外,闵医生说“您这边和宋少爷的父母沟通一下吧,如果确定了手术,最好是在这周。”

  闵医生走了之后,胡姨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搓着手来回的踱步了两圈,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用了些时间,胡姨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夫人。”

  然后她对着电话将宋斯宁身体的情况汇报了一遍,最后道“闵医生说少爷需要尽快做眼睛手术,最好是在这一周,成功的概率为百分之三十。”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胡姨点了点头说“是,夫人。”

  而后胡姨像是犹豫了一下,她站在窗边,手紧握着窗沿,小心翼翼的问“夫人少爷马上要做手术了,您和先生能不能回来,陪陪少爷”

  这一次电话那边的说话时间更久了,胡姨听着听着就垂下了头,最后她轻叹了一口气说“好我回去告诉少爷”

  电话还没有挂,辛梦兰应该是又嘱咐了两句,胡姨艰难的笑了笑,说“少爷善解人意,会理解先生和夫人,先生和夫人安心在那边忙,少爷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

  挂了电话,胡姨将手机握在手中,望着窗外站了一会,没多久她沉沉的叹了口气朝宋斯宁的病房里走,却在转过身时忽然看见了站在阴影里的祁方焱,吓了一跳。

  楼梯间里飘着氤氲的烟雾里,祁方焱穿着一身黑色的夹克,掩在黑暗中,正面无表情的望着胡姨。

  “祁少爷,你怎么在这里”胡姨问。

  祁方焱垂下眼,将手中早已经烧干的烟头按在了一旁垃圾桶的烟灰缸里,声音低沉的开口问“眼睛手术只有百分之三十成功概率”

  胡姨点了点头说“是。”

  祁方焱手上的动作没停,一下下的按着烟头,又问“他的父母不回来”

  胡姨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公事公办,说“先生和夫人在海外还有重要的项目要处理,无法及时的赶回来,不过已经安排了最好的专家和医生为少爷做手术。”

  祁方焱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胡姨看了祁方焱两眼,也不再多说,转过身想要推开病房门进去,手刚握到扶手上,祁方焱忽然沉沉的出声“明天再告诉他。”

  胡姨的手顿住了。

  祁方焱说“他睡了。”

  宋斯宁的身体虚弱,或许是得到了祁方焱的答案,梦终于不再折磨他,他这一次睡得很安心,在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

  他又梦到了那一片麦田,还梦见了祁方焱。

  第一次见到祁方焱是初夏,六月五号,宋斯宁记得很清楚。

  那时他才十五岁,肠胃炎引起发了一通高烧,后来肠胃好了些,却还总是断断续续低烧,去医院检查也找不到原因,只说是体质太差,需要调养,于是辛梦兰将他送去外婆家疗养。

  外婆家住在田园中,远处有一片麦田,空气很好。

  那天宋斯宁午休刚睡醒,身上烫的厉害,好像又起烧了。

  床上燥的跟火炉一样,宋斯宁热的实在躺不下去了,昏昏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来,推开了书桌前的十字窗户,双手撑着头趴在窗台,半眯着眼睛,想要外面的风将他脸上的热度吹散了一些。

  远处青悠悠的麦浪随风涌起,一阵阵凉风拂过宋斯宁的脸,宋斯宁身上的烫意消了不少,他感觉很舒服,迷迷糊糊的又要睡着了。

  这时几辆摩托车由远及近,轰鸣声吵醒了宋斯宁的睡意,宋斯宁直起身子不满的看向制造噪音的几个人。

  然后他看见为首的黑机车少年摘下了头盔,将头盔别在腕间,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喝水。

  顶着暖黄的落日,那个少年眉眼俊烈,周身泛着盈盈的薄光,刺眼好看的不像话。

  在那一瞬间,宋斯宁愣住了,脸上的热度不光没有被风吹散,反而变得更加滚烫。

  他那时候还小,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只知道心跳的很快,刚刚退下的烧好像又起来了,于是他连忙关上窗户,冲到洗手间,不停的给脸上扑冷水。

  后来每一天外婆家小洋房的门口多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各式各样的冰镇饮料,前面摆着一张画的很漂亮的板子,用花体字写着“天气炎热,随意拿取”。

  夏天炎热,路过门前的人都会随手拿一瓶饮料,还有住的远的乡间孩子会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喝上一口冰镇饮料。

  那群人会在下午四点左右过来练车,桌子上的饮料会在每天下午三点半换成新的,这样能保证他们拿到手的时候还是冰镇的。

  在那几个月里面,宋斯宁每日都会坐在二楼的窗台边,等着他们来。

  宋斯宁记住了那个男生爱喝什么饮料,记住了他赛车时技巧,甚至记住了他摩托车发动的声音。

  直到几个月后的那一天,下午三点半宋斯宁提着一个小篮子,下楼换冰镇饮料。

  天气已经入了秋,宋斯宁摸饮料的手都被冻的发麻,却还是一瓶一瓶往桌子上摆。

  他受不了凉,放上两三瓶就要搓一搓手,哈两口气,手指尖都冻得泛着嫩红。

  其实宋斯宁早就想过天气凉了,应该摆一些热饮,试了两天,可是发现那个男生不喜欢,于是宋斯宁又换成了冷饮。

  然而今天宋斯宁正在放着冷饮,忽然听见了熟悉的摩托车声,宋斯宁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过身看见那群人今天居然提前来了。

  宋斯宁愣在原地,眼看着他们的摩托车越来越近,宋斯宁猛地回过神来,一下就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宋斯宁却心虚的厉害,他慌不择路的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像是做贼一样,背过身躲在了大树的后面,双手紧紧的握着一瓶冰凉的饮料。

  这次这群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路上练车,而是停在了宋斯宁外婆家的大门口,其中一个人不知道从车上拿下来了一袋子什么东西,按响了外婆家的门铃。

  外婆应该在看电视没听见,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来开门。

  宋斯宁明明可以走过去,像是主人一样问问他们要做什么,再给他们开门,说不定还可以和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交个朋友,但是那个时候宋斯宁好不争气,他的脚像是有千斤重,怎么都动不了。

  他能感觉到那个男生就坐在摩托车上,停在他身后五米的位置。

  宋斯宁之前远远的看着他还好,现在这么近的距离,太突然了。

  他太慌了,他不敢。

  宋斯宁甚至没有敢从大树后面回过头,看一眼那个男生。

  不知道按了多久,外婆开门了,那人将手中一袋子东西递给外婆,说是感谢这么多天放在外面的饮料。

  外婆接过礼物,笑着朝他们致了谢,又客气了几句说“这都是我的小外孙想出来的,他每天三点多都出来放饮料,我就说啊,他以前上绘画课都没有那么积极过。”

  说完外婆想起了什么,朝门外张望了一圈,没看见宋斯宁,皱了皱眉头,嘀咕了一句“人呢”

  做完这些那帮人就要走了,听见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宋斯宁的脚又朝树里面蹭了蹭,生怕被看见了。

  谁知道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很好听的男声。

  “你的东西掉了。”

  宋斯宁浑身猛的一紧,脚当时就定在了原地。

  他认得出是谁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宋斯宁全身都像是通了电一样,变得无比敏感,无措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直到那个男生站在了宋斯宁的身后,说“你的钥匙。”

  宋斯宁没有回过头,反而将头埋的低低的,只是将手向后探了过去,而后一把带着温热体温的钥匙落在了宋斯宁的掌心。

  “祁方焱,走了”

  “快点,走了走了”

  远处人催促道,身后的人应了一句“好。”脚步声又渐渐走远了。

  摩托车的轰鸣声又重新响起,那群少年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乡间麦田里。

  宋斯宁脸颊滚烫,睫毛像个小扇子一样,慌得不停的颤抖,心脏蹦的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他背靠着大树,拘谨的站着,双手紧握着冰饮料,指尖用力到泛着白,几乎快要将饮料瓶子捏炸了。

  在那几秒钟,宋斯宁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闪过了。

  他有些懊恼,这么多天里他想过千万种和那个男生初遇时的场景,但是无一例外他会穿的很好看,像是在明城时他出席商宴时穿的,西装礼服

  最起码也要洗个澡,吹个头发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一身宽大的天蓝睡衣,头发睡的乱七八糟,和一个乡间的小破孩没什么区别。

  同时宋斯宁又有些庆幸,庆幸他刚刚没有回过头,那个男生应该没有看清他的模样,这样他还有机会制造一次光鲜亮丽的初遇。

  他可是宋家的小少爷,丢了什么,都不能丢了面子。

  想着想着宋斯宁又垂下眼睫,嘴角勾起,脸颊粉粉的笑了。

  他刚刚听见了有人喊那个男生的名字了,叫祁方焱。

  祁方焱

  祁方焱

  真好听啊。

  他就是一团火,光芒耀眼,张扬炙热,而现在这团火也燃烧到了宋斯宁的身上,烧的宋斯宁胸口滚烫,头脑昏沉,像是喝了一大口烈酒,整个人都飘飘的要站不住了。

  宋斯宁将刚刚被祁方焱摸过的钥匙按在心口,另一只手将冰镇的饮料贴在滚烫的脸颊上,想要给自己的脸降降温。

  祁方焱

  祁方焱

  梦里他一遍一遍的念着祁方焱的名字,脸上贴着冰镇饮料的凉意愈发的真实,宋斯宁意识渐渐清醒,垂在床边的手动了动。

  触感也在慢慢恢复,宋斯宁感觉到头上盖了一个冰凉湿润的毛巾,脸颊的烫意缓解了很多。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黑暗,刚刚梦中鲜明的画面还未在脑中退散,宋斯宁恍惚了很久,才起来梦中的事情已经是三年前。

  现在他的早就没有当年的满腔志气。

  什么宋家少爷,他只是个瞎子。

  “祁方焱”宋斯宁还在迷糊,感受到额头上毛巾的动作,下意识的喊祁方焱的名字。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嗓子干涩,说出来的话听着无比的艰难。

  房间里却是一片寂静。

  胡姨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看了一眼祁方焱。

  祁方焱站在宋斯宁的床尾,双手插在衣兜里,听见了宋斯宁喊他,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刚刚吸完烟,即便是已经出去转了一圈,可是他还是站的离宋斯宁很远,怕身上的烟气熏到了宋斯宁。

  宋斯宁又喊了一声“祁方焱”

  祁方焱依旧没有应声。

  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别扭,有的时候都不知道在犟什么,胡姨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头轻声对宋斯宁说“少爷,是我。”

  宋斯宁干裂的嘴唇颤了颤,慢慢抿住了嘴巴,没有说话了。

  胡姨将床头柜上的水杯端给宋斯宁,轻声的询问宋斯宁要不要喝点水。

  宋斯宁烧了一整天,早就烧的口干舌燥,就连咽一口口水都像是在吞刀子,他点了点头,胡姨弯下腰将他扶了起来,水杯放在他的手心。

  水温温热适中,宋斯宁靠在床头,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抿着热水。

  胡姨站在一旁,搓了搓手,等着宋斯宁喝的差不多了,才轻声的开口说“少爷,我刚和闵医生沟通了一下,他说您的眼睛目前状态很好,这周之内进行手术成功率最高。”

  宋斯宁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咽下了喉咙里的水,轻声问“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胡姨犹豫了一下,说“百分之三十”

  宋斯宁握着水杯的手渐渐收紧,过了一会很慢的说“恩,挺高的了。”

  胡姨抬起眼睛,小心的打量着宋斯宁的脸色。

  宋斯宁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忐忑伤心害怕这些都没有。

  他垂下头继续抿了两口水,好像对于胡姨刚刚说的事情并不在意。

  胡姨稍微放心了一些,一阵良久的沉默,她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少爷,我已经通知了先生和夫人,但是夫人说最近山莫集团在海外发展迅速,有抢占我们市场的势头,未来的一到两周是关键期,他们可能无法赶回来”

  胡姨不懂商业上那些你争我抢的事情,只不过是将辛梦兰在电话里告诉他的话再给宋斯宁复述了一遍。

  宋斯宁听了没有说什么,依旧是点了点头说“好。”

  祁方焱站在原地,从头到尾都一言未发的望着宋斯宁。

  房间里的大灯没有开,只开了病床头上的暗黄灯。

  宋斯宁身子单薄,缩在宽大的蓝白病号服里,手腕莹白细瘦,显得那么的小。

  他住在最豪华的病房里,最宽大的病床上,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苍白脆弱的像是一个冰做成的小人,好像下一秒就会化成水消失不见。

  祁方焱收回目光,没有继续再看,转身走出了病房。

  做手术的时间定了下来,在这周周六。

  宋斯宁身体刚好了一点,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检查,就像是一只带宰的小羊羔,做什么干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他的身体虚弱,每日吃完饭做完检查就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胡姨很担心宋斯宁的身体情况,特意去找医生问了问。

  医生给的答案是,正常,长时间的睡眠是身体在快速的修复。

  祁方焱也很忙,他不知道在做什么,早出晚归,每天只有在宋斯宁吃饭的时候能够到医院里面来一趟,虽然没有人要求他这样做,但是祁方焱却一直很规律的保持着这种时间,好像只是专门来医院蹭一顿晚饭一样。

  渐渐地大家都也都习惯了,也没人问过。

  宋斯宁白天要么昏睡,要么是在忙着各种检查,每天也只有吃饭的那一个小时是清醒的。

  他下午通常会睡觉,有时候是睡到六点,有时候是七点,但每天他起来吃饭的时候能听见祁方焱的声音,已经感觉足够了。

  宋斯宁太累了,没有精力再去要更多。

  这几日宋斯宁的话很少,他不说话,祁方焱自然也不说话,两个人一起吃饭就像是面对面坐着的陌生人,几天下来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除了这些,宋斯宁一切都很正常,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就像是他之前一样,即便一场大手术在前,他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周六一大早,宋斯宁就开始为晚上的手术做准备了。

  胡姨忙前忙后的给宋斯宁准备各种东西,甚至不光是胡姨,整个宋家所有的保姆保镖都赶来了。

  辛梦兰特意从国外请来了一整个国际顶级的眼科手术团队,那一群白皮肤的外国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医疗器械,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府阳医院,像是拍电视剧一样,引得医院里的病人们都在猜测这里住进了什么大人物。

  上午十点,宋斯宁的病房里站满了医生,就连胡姨都挤不进去,那医生说着一口洋文,手里拿着手电筒,在手术前给宋斯宁再做一次彻底的检查。

  宋斯宁坐在床上,任由医生在他的眼睛上指指点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这种淡定冷静的模样,引得吃饭的时候小护士们成群的议论。

  “要不是我说,这大家族的孩子就是见过大世面,那宋家的少爷是真的厉害啊,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我见过那么多做手术的,就没见过这么冷静的。”

  “可不是,我也是真佩服,据说他这次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三十啊一旦失败他就一辈子都看不见了,才十八岁就一辈子看不见,这要是我,我估计都要崩溃了。”小护士一边吃饭一边啧啧着嘴。

  “何止是这些,我听别人说宋家的少爷好像还特别会画画,他要是这辈子看不见,那是多大的损失,咱们医院上上下下从院长到护士,哪个不替他紧张,院长都三天没睡好觉了,今天我一看宋少爷,好家伙,该吃吃该睡睡,好像不是他的手术一样。”

  “而且这么大的手术,他的父母也不回来看看,他们一家好像都没怎么当回事。”

  “知道为什么人家是富人,咱们是穷人吗”另一个护士接着话说“这就是差距”

  “可是再怎么有钱,那也不能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医院里啊我反正是觉得宋少爷还挺可怜的,有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身体不好,眼睛也”一个小护士的声音忽然扬了起来,义愤填膺的说,然后话才说道一半,就被旁边的人狠狠干咳了一声打断了。

  小护士抬起头,发现是前几天一直和宋少爷吃饭的那个帅哥来了,立刻闭上了嘴,垂下了头。

  天气渐冷了,今天祁方焱穿着一身黑白的机车服,衬的宽肩窄腰,双腿修长,他一边抬手看着腕间的手表,一边大跨步的朝宋斯宁的病房走,红发被风吹得翘起,显得风尘仆仆。

  顿时护士站里所有小护士的目光都钉在了祁方焱的身上。

  直到祁方焱走进宋斯宁的病房,护士站里的小护士哗的炸开了,只不过这次换了一个话题,从宋斯宁的眼睛手术变换到了祁方焱的身上。

  “他真的好帅啊”一个小护士望着祁方焱的背影,呆呆的说。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我昨天才知道,他就是前一段爆火视频里骑机车那个帅哥,我看了一遍那个视频,哇,真的帅翻了”

  “是啊,本人居然比视频里还要帅”

  “哎,你们觉得是他帅,还是宋家少爷帅”旁边一个护士忽然凑过来问。

  “你这要怎么说,他们俩压根不是一个类型。”

  “我觉得宋家小少爷帅。”一个小护士打断了上个人的话,语气夸张的说“你们是没有近距离看过宋少爷的那张脸,上次他睡着了我去给他扎针,凑近看他两眼,虽然他眼睛盖住了,但是剩下的五官就跟画出来的一样,简直太绝了。”

  “我喜欢刚刚那个男生长相。”又冒出来一个护士加入了讨论,她眼睛冒着星星说“宋少爷长得是漂亮,但我喜欢长的帅的,尤其是又高又帅的,就像刚刚那个男生,一看就特别有男友力,一把就能把我抱起来。”

  “做什么梦呢,人家要抱也不是抱你是抱宋家小少爷。”一个护士笑着开玩笑道。

  这一句引得小护士们哄笑一片,一个护士立刻制止说“嘘,小点声你们也不怕被听见”

  小护士们的声音立刻弱了下来,过了一会又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不过这个男生和宋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这个问题她们不是第一次讨论过了,恨不得每一次祁方焱来,她们都要研究一番。

  兄弟

  从来没听说宋少爷有哥哥弟弟。

  朋友

  这两个人关系看起来并不是亲切,甚至连熟络都算不上,每天见面也不说话,就是面对面坐着吃一顿饭而已。

  佣人

  可这个男生的长相气质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做佣人的,更何况整个宋家就没有一个佣人敢像他这样,白天找不到人,只有吃饭的时候冒个头,等宋少爷吃完饭睡着了又跑的没影了,最关键的是还没人敢管他,比一个少爷还嚣张。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的上来,每次抛出这个问题,都会以一个人说“那你去问问他呗。”这句话而结束。

  祁方焱走进病房里,今天和以往不同,宋斯宁的病房卧室里全都是医生,就连客厅里都坐了好几个外国医生在讨论情况。

  祁方焱压根就没有进宋斯宁的卧室,而是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餐桌前吃晚饭。

  等会八点半宋斯宁要做手术,需要空腹,不能吃饭,至于其他的人也都忙得团团转,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吃饭,于是整个餐桌上只有祁方焱一个人。

  餐桌上随便摆着几个饭菜,房间气氛沉闷,祁方焱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像是往常一样,抱着碗筷吃的旁若无人。

  到了晚上八点,宋斯宁的手术进入了准备阶段。

  医生陆陆续续的从病房里走出去做准备,没过多久宋斯宁躺在病床上也被推了出去,身后跟了一大帮子的人,病房里一下就空了下来。等到最后一个人走出去,祁方焱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也走了出去。

  按照往常来说,祁方焱每天吃完这顿晚饭会再次离开医院,脚步匆匆,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今天他双手插在衣兜里,不紧不慢的跟在宋斯宁的病床后面,等到宋斯宁的病床停下来,他也遥遥的站住了脚。

  距离手术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医生拿来了几个单子摆在了宋斯宁的面前。

  因为宋斯宁的直系亲属不在,所以这些术前大大小小的单子都需要宋斯宁自己来签。

  宋斯宁握住笔的下方,医生握住笔的上方,牵引着宋斯宁的手停留在需要签字的地方。

  宋斯宁很久都没有写字了,他握紧了笔杆,在空白处一笔一划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体娟秀,就和他的画一样好看。

  单子全部都签完,医生去做最后的准备,几个小护士推着宋斯宁的病床要进手术室了。

  宋斯宁却忽然出声“等一下”

  护士们停下了动作,一个小护士躬下身询问宋斯宁“怎么了,宋少爷”

  胡姨也走上前询问,宋斯宁单手撑着病床,侧过头犹豫了一下,问胡姨“祁方焱呢”

  胡姨愣了一下,立刻朝远处看了过去。

  五楼这一层是病房,走廊上没有什么人,晚上八点多走廊的尽头就已经熄灯了。

  祁方焱还在,但是站的位置不近,所有人都拥堵在手术室门口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远处黑暗的地方,不仔细看压根看不见那里还个人。

  “祁少爷在。”胡姨轻声对宋斯宁说。

  宋斯宁喊了一声“祁方焱。”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即便是很努力的提高了音调,可是喊出来的声音还是又低又弱。

  走廊寂静,这一声还是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祁方焱的身上。

  祁方焱这次倒是难得的听话,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来到了宋斯宁的身边。

  他的个子很高,站在病床的旁边,这样俯视着宋斯宁,宋斯宁却依旧很漂亮。

  白纱的包裹下的鼻梁挺翘秀气,天花板的灯光正着落在宋斯宁的脸上,连他脸上的每一根细小的绒毛都泛着温和的薄光,晶莹脆弱的像是个小雪人。

  “怎么了”祁方焱嗓音低沉。

  宋斯宁仰起头,问“祁方焱,你上次你说我要做眼睛手术了,可以摸摸你的脸,现在这句话还算数吗”

  宋斯宁要面子,如是平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肯定问不出这句话,他怕被拒绝。

  但是现在他好像顾不得这些了。

  病号服的衣袖宽大,垂在宋斯宁的手上,宋斯宁的手紧紧的攥着袖子,等着祁方焱的回答。

  祁方焱沉默了几秒说“算数。”

  然后他在众人面前蹲下了身子。

  病床有些高,祁方焱蹲下身,需要微仰着头才能正对上宋斯宁的脸。

  宋斯宁舒了一口气,抬起双手。

  他的指尖纤细,悬在空中轻轻的颤,摸索着却找不到祁方焱的方向。

  祁方焱抓过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脸上。

  那一刻宋斯宁的手就如同轻抚过的冷风,轻柔的落在了祁方焱的面颊,继而一点点的抚过他的脸。

  从额头,到眼睛,鼻子,嘴巴,下巴,脸颊。

  宋斯宁的嘴巴抿的很紧,下颌紧绷,摸的很仔细,就如同当初他在画本上一遍遍的勾勒出祁方焱的模样那般,摸了一遍又一遍,不舍得放手。

  他自从失明了之后,看不见画本,只有在梦中才能看见祁方焱的模样,那时候的祁方焱也不过十五六岁,虽然容貌出众但也青雉。

  如今的祁方焱

  宋斯宁的手划过祁方焱的眉眼,紧抿着的唇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是变了一些

  剑眉锐利,双眸清冽,犹如一把刚出鞘的利刃,英俊烈气。

  很多人都喜欢他,宋斯宁也落了俗。

  他也喜欢他。

  很喜欢他。

  不知道摸了多久,宋斯宁很不自觉,迟迟没有松手,眼看手术时间要到了,祁方焱问他“摸完了吗”

  宋斯宁的手指最后划过祁方焱的眼睛,这才一点点收回了手指,他有些舍不得,手指紧握成拳,想要将祁方焱的温度多保留一会。

  宋斯宁点了点头说“恩,摸完了。”

  可能是因为要做手术了,这个时候的宋斯宁看起来特别的乖,皮肤嫩嫩的,嘴巴红红的,就连点头的时候都透露着柔软。

  祁方焱有心想逗一下他,低声问“怎么样”

  宋斯宁嘟了嘟嘴,小声说“确实是个丑八怪”

  祁方焱眉毛一挑,笑了。

  祁方焱很少这样笑,他眼睛弯起来,好像连身上那股不近人情的气势都消失了。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眼,尤其是站在一旁的几个小护士,看的脸上绯红,你撞撞我我撞撞你。

  这时候护士长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欠了下身子对宋斯宁说“宋少爷,时间快到了,请您进手术室。”

  祁方焱见状要走,却在打算转身的时候宋斯宁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祁方焱回过头看向他。

  宋斯宁拽着他衣服的手一点点缩紧,喊了一声“祁方焱”

  “恩”

  “我有点害怕”宋斯宁的声音又小又软,后面两个字说出口时有些变了调,像是哭腔。

  别人有没有听见祁方焱不知道,但是祁方焱的心却是猛的一软。

  他不太会说话,沉凝了几秒也只是说“会好的。”

  宋斯宁又点了点头,恩了一声,拽着祁方焱衣袖的手却固执的不肯放。

  祁方焱垂着头,望着宋斯宁孤零零的小脑袋,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揉了揉他的发,又说“不怕,我一直在外面。”

  这句话好像起到了作用,宋斯宁紧绷的肩膀缓缓的松了下来,握着祁方焱衣袖的手指好像回了血,变得温暖有力,他慢慢的放开手,又恩了一声。

  手术室的门打开又合上,上面“手术中”的红灯亮了起来。

  祁方焱站在距离胡姨不远的地方。

  胡姨侧过头看了看祁方焱,欲言又止。

  宋斯宁不是第一次做手术了,这次眼睛手术看似是个大的手术,全院上下都忙的不可开交,但是对于宋斯宁而言,比不得两个月前他满身是血,被推进手术室,辛梦兰连签下来了五六张病危通知单来的大。

  当时的宋斯宁哪怕是命悬一线躺在血泊中,哪怕是他的父母在身边,他都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柔软脆弱姿态。

  可是刚才

  即便是胡姨站的远没有听见两人说了什么,可是宋斯宁的动作和脸色,都是满满的依赖。

  从未出现在宋斯宁身上的依赖。

  宋斯宁一进手术室,祁方焱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过身从衣兜里摸出了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铃声刚震动了一声,那边就接了起来“喂祁哥你快点来啊比赛快要开始,我摄像机都架好了,就等你闪亮登场,闪瞎他们的眼”

  祁方焱垂下头,说“让杨天替补我上场,这几天我一直在教他,他可以。”

  “什么”李敞的声音大的快要冲出电话,他嗷了一声之后激动的说“祁哥,你不来了开什么玩笑呢这次比赛的大奖可是kgofroad全球摩托车竞速赛的入场券你之前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跟答应你爸去宋家的吗出什么大事了为什么不来了”

  祁方焱闭上了眼睛,没有力气再多做解释,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哑的说“这个奖,我不要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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